读《我们最幸福》

Posted by jjx on June 3, 2016

the life isn’t supposed to be like this. It’s not supposed to be this hard.

  我们最幸福,原名Nothing to Envy: Ordinary Lives in North Korea,讲述了6个脱北者的故事,6个主人公来自于 清津,而不是平壤,清津离中国很近,大概过了鸭绿江便是丹东,这也是脱北容易成功的原因之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朝鲜意味着什么呢?一个红色极权的怪兽,还是可笑滑稽的国度,那里的人是对金家政权极度不满,心生怨恨,还是洗脑愚昧,而不自知,当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朝鲜是个无足轻重的国家,那里的人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总是相信,不管是在哪里,是民主还是独裁,是贫穷还是富裕,人性总是相似的,不管是在美利坚还是在朝鲜,这本书写得过于好了,对于我来说,这6个主人公,在清津,一座集工业和港口于一体的重要城市里,有矿工的女儿美兰和朝侨后裔俊相之间的懵懂纯爱,也有积极上进的金医师的悲苦人生,有命如杂草般的金赫四处流浪,也有忠党爱国的宋太太家破人亡,以及不堪家暴的玉熙挣扎谋生……这些故事里的主人公原本都是朝鲜的寻常百姓,他们都曾经怀揣共产主义信仰,对自己的生活的世界深信不疑,但由于生活所迫或因缘际会,他们都走上了一条“脱北”的道路——渡江逃离朝鲜,他们的命运因此而变得不同寻常。

  如果你在晚上看卫星地图的话,可以发现,在中国与日本之间,有一片区域是黑暗的,与四周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的 对比,这里就是朝鲜,由于苏联的解体,朝鲜没有了那么多的石油,也失去了电力稳定的机会,所以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朝鲜总是 黑暗的,但黑暗却有黑暗的好处,在黑暗的看不到手指的夜里,是男孩与女孩约会的机会,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可以避开邻居的 耳目,他们一个叫美兰,一个叫俊相,这本书总共写了6个人的故事,但作者对这对恋人描述的最为出彩,毫无疑问,作者把美兰和俊相的爱情作为故事的起点,她用一种猎奇的眼光来探寻朝鲜人的情感深处,她在试图验证,无论国家有多贫穷,生活有多艰困,依然会有爱情萌芽。而这样的故事,既不会显示在高精度卫星照片里,也不会出现在国际性的政治或学术场合,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于那个阴郁黑暗的世界。

  美兰和俊相因为一场电影而相遇,然而她和他从相识到牵手,花了三年时间,六年之后,他们才有过一次亲吻,而他们的亲密程度也仅限于此了。因为出身背景相差悬殊,两个人的恋情一直处于“地下”状态。在朝鲜电力供应紧张的岁月里,每当夜幕降临,整个城市就陷入停摆。只有月色和星光照亮夜空反倒给了他们安全感,在仅能看得到彼此的夜色中约会散步聊天,那是他们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时刻。两个人,两座城市,在严格限制人口流动的朝鲜,想见面却没那么容易。美兰冒着政治风险,在一次路过平壤的旅途中下了车,为的就是看一眼久未见面的俊相。美兰的勇敢让俊相倍感惊讶,然而让他更为意想不到的是,美兰后来竟然不辞而别,早他一步跨出了边境的那道图们江,而他们交往了那么多年,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洞察到她的内心世界。真是莫名令人想起山楂树之恋,美好的令人有些怀疑,作者虽然写的是纪实文学,但加入了太多细节描写与人物的心理想法,让人对作品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但当我看到,美兰在有机会逃离的时候,她就跟着父母逃离了,没有电话,也就不能跟俊相打电话了,写信自然是不可能的,如果落在别人手里,对谁都没有好处,总之,好像根本没有办法,就这样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很长一段时间,俊相根本都不知道美兰已经离开朝鲜了,他只知道,自己写的信好久没有人回了,等他终于有机会回到清津的时候,甚至也不能去她家看看,因为他们处于地下状态。就是这样,美兰走了,抛弃了朝鲜的一切,其实她在朝鲜也没有什么,她的成分不好,除了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还有俊相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读到这里,我终于相信作者写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了,虽然好像有些不地道,可能会连累自己的两个姐姐,虽然抛弃了自己的恋人,但谁又可以埋怨她呢。

  再见面却是六年之后了,俊相知道美兰脱北之后,花了三年时间准备,三年时间从朝鲜到中国,再从中国到韩国,到 韩国第二天,他就知道美兰已经结婚了,所以不再找她,但脱北者的圈子还是很小的,美兰还是知道俊相已经来韩国了,他们约定 见面。

“‘你等了很久吗?’美兰边说边摇下了汽车窗户。俊相还在臆想着那些好莱坞的场景。多年来,他期待着他们的重逢,甚至他还没有抛弃那种男女在雾气蒙蒙的火车站站台上互相跑向一起的情景。他还想象过各种可能的相遇场景,但是从没有想到会有车——当然也就更想不到美兰就坐在方向盘后面。此时她正停在公交车道,斜过身子把乘客一侧的车门打开,示意他坐进来。她说的很快,为她的迟到道着歉,还是交通,她找不到停车位。他时不时看她一眼,她的眼睛只是一直盯着前面的路。她还是没有变——他不敢相信,他甚至曾想象他可能认不出她来了。可能,尽管,她不如自己记忆里那么光彩照人,或者她的美在自己多年的思念中被放大了。她的气色透露着抚养一个一岁孩子的辛劳,下巴上冒出的痤疮勉强被妆盖着。他可以看出ajumma(朝鲜已婚妇女)在她身上的痕迹。她穿着一条杏色的荷叶裙,一件宽松的短袖衬衣。衣服很复杂,就像她的生活。那个单纯的少女早就不见了。”

我听说有脱北者后来又回到了朝鲜,我不知道这一刻俊相有没有后悔叛逃,抛弃自己的父母与前程,在朝鲜时,他在平壤读书,虽然不是金日成综合大学,却已足够铺开光芒大道:找到一份科研工作,拿到平壤“户口”,加入劳动党,从此跻身精英之列,让身为日本归侨的家人在这个再也出不去的国家过得尽量好一点。而她的父亲,是50年代被中国志愿军抓到的南方战俘。但到了韩国之后,美兰在这里有经济情况不错的至亲,还有嫁人这条简单又顺理成章的路,而俊相在一个夜晚跨过了图们江之后,在中国、在蒙古,然后在韩国。在砖厂、在建筑工地、在送外卖的摩托车。平壤顶尖的理工科大学新出炉的精英研究生,多年学到的专业知识在这里是过时已久的笑话。人是他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在一直向往的自由世界,他变成了社会底层。‘为什么不早点来?’她问。俊相回答不出这个问题。谈到这里,美兰哭了起来。她暗示的很清楚:她结婚有孩子了,一切太迟了。”但可能说,幸好他没有早点来, 不然美兰的日子可能要比现在苦的多,俊相在朝鲜或许是吸引人目光的天之骄子,在韩国他却一无所有,如果将来要败给生活的柴米油盐,还不如早做了断。

  事实上,如果重逢这天这句话是结局,还算个美丽的童话,可以拍成韩剧的那种。几个月后,他开始抱怨她不如以前那么漂亮了。她许诺给他介绍个女朋友,却一直没兑现。她可以随时拿起手机联系到他,却不再有兴致,不再有当初那种写信往返等待十几天的兴致。她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迷恋他那么多年。看到这个结局的时候,我知道,生活终究不是小说,俊相觉得美兰不再如当初那样单纯了,美兰觉得俊相不再有魅力了,当俊相与美兰不再可能的时候,他们只会相看两厌,因为人总是要给自己一个理由的,不是吗?而人总是善于说服自己的。他们重逢是在2005年11月。到今天,他们应该还好好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不敢想留在北方的亲人怎么样了。生活在继续。他们的生活就像小说一样,但终究比小说要高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