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是六便士,一抬头却看到月亮。”
《月亮与六便士》是英国作家毛姆的名作,讲述了一个平凡的中年男人,证券经纪人,在活到四十岁的时候,大多数 人都快要被舒适生活所淹没的时候,突然抛妻弃子,跑到塔希提岛,与土著人一起生活,获得灵感,创作出许多艺术杰作,生前藉藉无名,死后却被称为天才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却是一个顶恶的恶棍。他从来不关心别人的意见与看法, 也不关心别人的感受,从不爱任何一个人,对世界的一切都没有一丝同情心,也从不觉得自己对别人有什么责任。作者用第一人称 询问他说
“我说话不同你转弯抹角,你不介意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样对待她说得过去吗?”
“说不过去。”
“你有什么不满意她的地方吗?”
“没有。”
“那么,你们结婚十七年,你又挑不出她任何毛病,你这样离开了她不是太岂有此理了吗?”
“是太岂有此理了。”
“你还爱她不爱她了?”
“一点儿也不爱了,”他回答。
“他妈的,你得想想自己的孩子啊。他们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他们不是自己要求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如果你这样把一家人都扔了,他们就只好流浪街头了。”
“他们已经过了不少年舒服日子了。大多数孩子都没有享过这么大的福。再说,总有人养活他们。必要的时候,麦克安德鲁夫妇可以供他们上学的。”
“可是,你难道不喜欢他们吗?你的两个孩子多么可爱啊!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再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吗?”
“孩子小的时候我确实喜欢他们,可是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我对他们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有特点的恶棍,在21世纪了,作家们写坏人的时候总喜欢写他们善良的,人性的一面,描述他们成为坏蛋的 原因,好似丰富了人物形象,不再脸谱化了,但不再脸谱化之后却又形成了新的脸谱,这大概是始料未及的吧。而思特里克兰德却 是一个十足的,无疑的恶棍,他从来不对任何人和蔼,不对任何人假以词色,不关心任何人,只关心自己的画。施特略夫在他生病的时候尽力照顾他,救了他的性命,他一点也不感激,他说,全都是他自愿的。然后他又夺走了施特略夫的妻子,当然,或许还是那样,并不是他夺走的,而是施特略夫的妻子自愿的,甚至最后为他而自杀,他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诚然,这声悲剧的发生更多的是因为施特略夫夫妇人格的不健全,施特略夫总是毫无原则的对别人好,过于取悦他人,而施特略夫夫人的内心恐怕并不爱她的丈夫,但思特里克兰德全然是没有心肝的,好似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似的,永远保持着那嘲讽的,奇妙的微笑,或许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思特里克兰德说,“抛情弃义,无畏无惧”。
当然,作者描写思特里克兰德并不是为了写他是一个恶棍,思特里克兰德是以法国画家高更为原型的,思特里克兰德 是一个天才,也是个内心强大的人,抛弃自己的一切,不惜忍受饥饿与贫穷,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只是为了画画,罢了。思特里克兰德只有一次描述了自己的理想说,一个人掉进了池塘,只能一直游下去以免淹死罢了。这样的人生似乎离我们很遥远,简直 遥不可及,从伦敦金融街到巴黎贫民窟,再到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思特里克兰德到底在追求什么呢,这不是我可以知道的了。但他似乎从来不是一个惹人喜欢的人,他的灵魂似乎不再关心外物,这正是他的可贵之处,仿佛他的灵魂正在别处,他本来的生活井 井有序,舒适,整洁,作者这样写到
我想象着这一对夫妻的生活,不受任何灾殃祸变的干扰,诚实、体面,两个孩子更是规矩可爱,肯定会继承和发扬这一家人的地位和传统。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俩的年纪越来越老,儿女却逐渐长大成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结婚成家——一个已经出息成美丽的姑娘,将来还会生育活泼健康的孩子;另一个则是仪表堂堂的男子汉,显然会成为一名军人。最后这一对夫妻告老引退,受到子孙敬爱,过着富足、体面的晚年。他们幸福的一生并未虚度,直到年寿已经很高,才告别了人世。 这一定是世间无数对夫妻的故事。这种生活模式给人以安详亲切之感。它使人想到一条平静的小河,蜿蜒流过绿茸茸的牧场,与郁郁的树荫交相掩映,直到最后泻入烟波浩渺的大海中。但是大海却总是那么平静,总是沉默无言、声色不动,你会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也许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种怪想法(就是在那些日子这种想法也常在我心头作祟),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象欠缺一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这种安详宁静的快乐好象有一种叫我惊惧不安的东西。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只要在我的生活中能有变迁——变迁和无法预见的刺激,我是准备踏上怪石嶙峋的山崖,奔赴暗礁满布的海滩的。
这大概是这本书的意义所在,有关于内心与自由,人是群居动物,但一个人的心不应该全然在于社会的眼光与看法,人的每一种身份都是一种自我绑架,唯有失去是通向自由之途。所以思特里克兰德拒绝再做“丈夫”、“爸爸”、“朋友”、“同事”、“英国人”,他甩掉一个一个身份,如同脱去一层一层衣服,最后一抬脚,赤身裸体踏进内心召唤的冰窟窿里去。别人也许会同情他的穷困潦倒,他拿起画笔时,却觉得自己是一个君王。思特里克兰德大概是真正了解了自己的内心的人吧,当一个人选择月亮抛弃便士的时候,他不单单抛弃了社会的丑与恶,也抛弃了社会的美与善,所以他虽然是个天才,但还是一个恶棍。
毛姆惯于使用尖酸刻薄的笔调来描写人性,在本书中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
她对自己的丈夫从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过去我认为她爱施特略夫,实际上只是男人的爱抚和生活的安适在女人身上引起的自然反应。大多数女人都把这种反应当做爱情了。这是一种对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产生的被动的感情,正像藤蔓可以攀附在随便哪棵树上一样。因为这种感情可以叫一个女孩子嫁给任何一个需要她的男人,相信日久天长便会对这个人产生爱情,所以世俗的见解便断定了它的力量。但是说到底,这种感情是什么呢?它只不过是对有保障的生活的满足,对拥有家资的骄傲,对有人需要自己沾沾自喜,和对建立起自己的家庭洋洋得意而已,女人禀性善良,喜爱虚荣,因为便认为这种感情极富精神价值。但是在冲动的热情面前,这种感情是毫无防卫能力的。
作者对于爱情的态度似乎有些偏颇,毛姆说,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却又发表了上面的一番议论,难免 有些自相矛盾,大概是因为作者的时代因素,导致的对女性的偏见,将爱情神圣化,恐怕是艺术家们常有的毛病,全世界有70亿人,恐怕现在,过去,将来大概会有30亿爱情与婚姻,他们相遇,相知,将来还会白头偕老,相濡以沫,难道他们的爱情便不是爱情了吗?或许他们的爱情真如毛姆所议论的那样,有这样或那样的因素,但那仍旧是爱情,或许不是艺术家所追求的那种,但却恐怕是最广泛的一种,或许艺术家所追求的与大众追求的并不相符,但恐怕这两种都是爱情,爱情并不是一种奢侈品,爱情恐怕并不需要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交流,一颗心灵与另一颗心灵的碰撞,恐怕也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独一无二,这些华丽的词藻,爱情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怎样,爱情便怎样。